手机震动了一下，屏幕上弹出银行的扣款通知。
十八万八千八百八十八。
一笔吉利的数字，也是陈阳三个月的工资。
他长舒一口气，将支付成功的截图发进了“李伟伴郎天团”的微信群里。
“搞定，婚庆的尾款结清了。”
陈阳靠在椅子上，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满足的笑意。
李伟是他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发小，下周结婚。
新娘王莉莉家里条件不错，对婚礼要求极高，指定要城里最贵的婚庆公司“永恒之恋”。
**下来，三十万出头。
李伟刚工作没两年，家里为了买婚房已经掏空了积蓄，这笔钱无论如何也拿不出来。
婚礼前一个月，李伟把他约出来，喝得酩酊大醉，红着眼睛说这婚可能结不成了。
王莉莉说了，婚庆的档次不能降，否则就是不爱她，没诚意。
陈阳看着发小那副窝囊样，又是心疼又是好笑。
他二话没说，拍着胸脯把这事揽了下来。
“钱的事，我来想办法。”
他自己存款不多，找朋友东拼西凑，又办了几张大额信用卡，总算凑齐了这笔钱。
首款是十万，他早就付了。
今天，是付尾款的日子。
群里沉默了几秒，然后炸开了锅。
另一个发小赵鹏发了个大拇指：“阳哥牛逼！仗义！”
张航跟着起哄：“阳哥，等李伟发了财，让他十倍还你！”
李伟本人也冒了出来，发了一连串“叩谢大佬”的表情包。
“好兄弟，啥也不说了，这辈子给你当牛做马！”
陈阳看着屏幕，笑了笑，打字回复：“滚蛋，好好对莉莉就行。下周婚礼别掉链子。”
他放下手机，准备去冲个澡。
为兄弟两肋插刀，虽然钱包大出血，但心里是痛快的。
这份情谊，值这个价。
然而，他刚走进浴室，手机又响了。
不是电话，是微信的提示音。
叮。
一声很轻，却很特别的系统提示。
陈阳心里咯噔一下，有种不好的预感。
他擦了擦手，走回去拿起手机。
屏幕上，一行小小的灰色字体，像一根针，狠狠扎进了他的眼睛。
“您已被群主‘李伟’移出群聊。”
什么？
陈阳愣住了。
他反复看了好几遍，确认自己没有眼花。
“李伟伴郎天团”。
群主：李伟。
他，陈阳，被踢出了群。
就在他发完十八万尾款截图的五分钟后。
大脑一片空白。
为什么？
是手滑了吗？
不可能。微信踢人需要好几个步骤，手再滑也滑不成这样。
是开玩笑？
更不可能。拿这种事开玩笑，李伟还没那么蠢。
嗡嗡……
手机再次震动。
是李伟的私聊消息。
陈阳深吸一口气，点开。
“阳子，对不住啊。”
“刚才把你踢出群，你别多想。”
陈阳盯着这行字，手指悬在屏幕上，一个字都打不出来。
别多想？
你刚把我踢出伴郎群，然后让我别多想？
李伟的消息又发了过来，像是在解释。
“是莉莉的意思，她说伴郎团里得有她表哥一个位置，凑个双数吉利。”
“我想着你跟我们关系最铁，跟你说一声，你肯定能理解的。”
“你放心，婚礼你照常来，给你留个好位置。”
理解？
陈阳看着这三个字，忽然觉得无比讽刺。
他掏心掏肺，凑钱给你办婚礼，你现在为了给新娘的表哥腾位置，就把他这个“最铁”的兄弟给踢了？
连伴郎的资格都取消了？
一股火气从胸口直冲天灵盖。
他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在倒流。
愤怒，屈辱，还有一种被当成傻子耍了的冰冷。
他立刻拨通了李伟的电话。
电话几乎是秒接。
“喂，阳子，收到我消息了吧？你别生气啊，我也是没办法……”李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急切，但更多的是一种不耐烦的敷衍。
“李伟，”陈阳的声音很冷，“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。”
“哎呀，我不是都跟你说了嘛！”李伟的语气变得烦躁起来，“就是莉莉的意思，她家亲戚多，她表哥一直想当伴郎，我不答应，莉莉就不高兴。”
“为了她高兴，你就把我踢了？”
“什么叫踢了？说得那么难听！”李伟的声音拔高了八度，“不就是个伴郎吗？多大点事儿？你至于吗？我们这么多年的兄弟，你还信不过我？”
“我信你？”陈阳气笑了，“我信你，所以给你垫了三十万的婚庆费。然后你转头就把我这个‘债主’从伴郎群里踢了？”
电话那头沉默了。
几秒钟后，一个尖锐的女声响了起来。
是王莉莉。
“陈阳，你什么意思啊？拿钱说事是吗？我们家李伟当你是兄弟，才让你帮忙的，你怎么还威胁上我们了？”
陈-阳。
王莉莉从来都是客客气气地叫他“阳哥”，这还是第一次连名带姓。
陈阳的心彻底沉了下去。
“我威胁你们？王莉莉，你搞清楚，那三十万不是小数目，是我借来的！现在你们把我当垃圾一样踢开，我问一句为什么，就成了威胁？”
“什么叫当垃圾一样踢开？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！”王莉莉的声音愈发尖利，“不让你当伴郎，是为你好！”
“为我好？”陈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“对！你也不看看伴郎团里都是些什么人？我表哥是海归，赵鹏他爸是处长，张航家里开了好几家公司。你呢？一个普通上班的，一个月挣几个钱啊？”
“你那西装是租的吧？到时候跟他们站在一起，你不嫌丢人，我们还嫌丢人呢！”
“李伟跟我结婚，以后接触的都是上流社会的人。你跟他走太近，会拖累他的，你懂不懂？”
每一句话，都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刀子，精准地捅进陈阳的心窝。
原来如此。
原来在他们眼里，自己只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穷亲戚。
一个用完了就可以丢掉的工具。
所谓的“兄弟情”，在金钱和地位面前，一文不值。
陈阳感觉喉咙里堵着一团火，烧得他生疼。
他想骂人，想摔手机，想把世界上最恶毒的话都砸在这对狗男女的脸上。
但他没有。
极度的愤怒过后，是极度的冷静。
他忽然笑了。
笑声很轻，却透着一股彻骨的寒意。
电话那头的王莉莉被他笑得有些发毛：“你笑什么？疯了？”
“没什么，”陈阳的语气平静得吓人，“我只是在想，我真是个傻子。”
“你知道就好！”
“是啊，我知道了。”陈阳淡淡地说，“所以，伴郎我不当了。祝你们……新婚‘愉快’。”
说完，他没有给对方任何反应的时间。
啪。
他直接挂断了电话。
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。
陈阳看着手机屏幕上，那刺眼的“您已被移出群聊”的提示。
然后，他的目光缓缓下移，落在了那张十八万八千八百八十八元的支付凭证上。
脸上，慢慢浮现出一个冰冷的，带着一丝残忍的笑容。
他打开微信，找到李伟的对话框，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敲击起来。
没有愤怒的质问，没有恶毒的咒骂。
只有一行简短、清晰、不带任何感情的文字。
“你欠我的婚庆费，一共是三十万零八千八百八十八元。二十四小时内，打到我卡上。”
“不然，后果自负。”
消息发送成功。
陈阳将手机扔在沙发上，转身走进浴室。
冰冷的水从头顶浇下，却无法熄灭他心中的那团火。
李伟，王莉莉。
你们以为，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吗？
不。
这只是一个开始。
浴室里水声哗哗。
陈阳任由冰冷的水流冲刷着身体，大脑却在飞速运转。
王莉莉那些话，像魔音一样在他脑中回响。
“你那西装是租的吧？”
“你不嫌丢人，我们还嫌丢un！”
“你会拖累他的！”
原来，自己在他们眼中，是如此不堪。
原来，自己引以为傲的“兄弟情”，只是一个天大的笑话。
他以为自己是雪中送炭的英雄，实际上，只是一个被利用完就丢的傻子。
可笑。
真是太可笑了。
陈阳关掉水，用毛巾胡乱擦了擦身体，走了出来。
沙发上的手机正疯狂地嗡嗡作响。
屏幕上，“李伟”两个字不断闪烁。
他没有理会，任由手机叫嚣着，直到它自动挂断。
很快，微信消息的提示音又密集地响了起来。
他拿起来一看，全是李伟发来的。
“阳子，你什么意思？”
“你疯了吗？我现在哪有三十万给你！”
“我们是兄弟啊！你不能这么对我！”
“那钱不是说好我以后慢慢还的吗？你怎么能逼我！”
“接电话啊！你快接电话！”
一条接一条，充满了惊慌和指责。
陈-阳冷笑一声。
现在知道急了？
现在想起我们是兄弟了？
把我踢出群的时候，怎么没想过我们是兄弟？
王莉莉羞辱我的时候，你怎么没站出来说一句“我们是兄弟”？
他手指轻点，回了两个字。
“还钱。”
对方立刻又拨了电话过来。
陈阳这次接了。
他倒想听听，李伟还能说出什么花来。
“陈阳！你到底想干什么！”电话一接通，李伟的咆哮就传了过来，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客气和敷衍。
“要钱。”陈阳的回答简单明了。
“我没有！我一分钱都没有！你是不是想逼死我！”李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歇斯底里。
“那是你的事。”陈阳的语气没有一丝波澜，“我只知道，我帮你垫付了婚庆费用，现在我不乐意了，你理应把钱还给我。天经地义。”
“你……你这是落井下石！”李伟气急败坏，“就因为不让你当伴郎这点小事？你心眼也太小了吧！我怎么会认识你这种斤斤计较的人！”
陈阳被气乐了。
三十万，成了“这点小事”。
他好心帮忙，成了“斤斤计较”。
“李伟，我再跟你说最后一遍。二十四小时，三十万零八千八百八十八，一分都不能少。如果我看不到钱，你知道后果的。”
“什么后果？你想干什么？陈阳我警告你，你别乱来！婚礼后天就要举行了，你要是敢捣乱，我跟你没完！”
“捣乱？”陈阳轻笑一声，“我怎么会捣乱呢？我只是要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而已。”
“你……”
陈阳没兴趣再听他废话，直接挂了电话，然后将李伟的号码和微信全部拉黑。
世界清静了。
但事情还没完。
不到五分钟，他的手机又响了。
这次是赵鹏。
“喂，阳子，你跟李伟怎么回事啊？怎么在闹别扭？”赵鹏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为难。
“没什么，一点小误会。”陈阳淡淡地说。
“嗨，我就知道。”赵鹏松了口气，“李伟那小子也是，怎么能把你踢出群呢，太不会办事了。不过你也别生气，他跟莉莉结婚，压力大，你就多担待点。”
陈阳沉默着，没有说话。
赵鹏继续劝道：“我听李伟说了，不就是钱的事嘛。兄弟之间，谈钱多伤感情。那三十万，你还怕李伟不还你吗？等他俩结完婚，日子好过了，肯定会给你的。你现在逼他，不是为难人嘛。”
“赵鹏，”陈阳打断他，“如果今天被踢出群的是你，你会怎么想？”
电话那头噎了一下。
赵鹏干笑了两声：“那……那肯定也不舒服。但为了兄弟的婚礼能顺利办下去，受点委屈也就算了嘛。毕竟大家都是朋友。”
“是吗？”陈-阳反问，“那让你替我还了那三十万，就当受点委屈，你愿意吗？”
赵鹏又不说话了。
“你看，你也做不到。”陈阳的语气很平静，“所以，别站在道德高地上劝我大度。你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，也没资格让我大度。”
说完，陈阳也挂了电话。
接下来，张航，还有其他几个所谓的“共同好友”，挨个给他打电话。
说辞都大同小异。
无非是劝他“大局为重”，“别因小失大”，“做人要厚道”。
仿佛他陈阳才是那个无理取闹，破坏朋友幸福的罪人。
没有一个人，问过他为什么这么愤怒。
没有一个人，觉得李伟和王莉莉的做法有任何不妥。
陈阳的心，一点点变冷，变硬。
他终于明白，所谓的“朋友”，不过是一群和稀泥的看客。
当事情不涉及到他们自身利益时，他们可以轻飘飘地劝你牺牲，劝你忍让。
一旦触及到他们自己，跑得比谁都快。
陈阳把所有人的电话都设置了免打扰。
他坐在黑暗里，静静地看着手机。
屏幕上，是婚庆公司“永恒之恋”的客户经理，张晴的微信头像。
一个干练的职业女性。
当时签合同，就是跟她对接的。
合同是以陈阳的名义签的，付款人也是他。
从法律上来说，他才是这场婚礼消费的唯一“客户”。
李伟和王莉莉，充其量只是“服务享用者”。
一个大胆的念头，在他脑海中慢慢成型。
你们不是想要一个体面的，上流社会的婚礼吗？
你们不是觉得我丢人，会拖累你们吗？
好。
我成全你们。
他点开张晴的对话框，输入了一行字。
“张经理，你好，我是陈阳。关于后天李伟先生和王莉莉女士的婚礼，我需要跟你当面谈一下。”
消息发出去没多久，张晴就回复了。
“好的，陈先生。请问有什么问题吗？是对流程不满意，还是需要增加什么服务？”
陈阳看着屏幕，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。
他回复道：“不，不是增加服务。”
“是取消。”
他按下了发送键。
几乎是同时，一条新的微信好友申请弹了出来。
头像，是王莉莉那张化着精致妆容的脸。
验证消息写着：陈阳，你到底想怎么样，我们谈谈。
陈阳看了一眼，直接点了“忽略”。
谈？
现在已经没什么好谈的了。
他拿起外套，准备出门。
去“永恒之恋”婚庆公司。
他要亲手，为这对“新人”送上一份永生难忘的新婚大礼。
手机再次震动，是一条短信。
来自一个陌生号码。
“陈阳，我是王莉莉。你如果敢动我的婚礼，我保证会让你后悔一辈子。”
威胁？
陈阳笑了。
他现在，最不怕的就是威胁。
他慢条斯理地回了一条短信。
“拭目以待。”